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寄吴公济兼简李伯谏五首 其一 南宋 · 朱熹
七言绝句 押侵韵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
客子(考异:一作投绂)归来春未深,祇应寒雨罢(考异:一作因寒雨倦)登临。
闲窗竟日焚香坐,一段孤明见此心。
寄吴公济兼简李伯谏五首 其二 南宋 · 朱熹
七言绝句 押删韵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
三径莓苔昼掩关,君来问道却空还。
从(考异:一作祇)今蜡屐应无恙,有兴何妨再入山。
寄吴公济兼简李伯谏五首 其三 南宋 · 朱熹
七言绝句 押鱼韵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
盘翁别去久无书,可复因循自作疏。
珍重寄声(考异:一作音)烦问讯,个中消息定何如。
寄吴公济兼简李伯谏五首 其四 南宋 · 朱熹
七言绝句 押先韵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
繁弦急管盛流传,清庙遗音久绝弦。
欲识寥寥千古意,莫将新语勘尘编(自注:谓盐官《中庸》。)。
寄吴公济兼简李伯谏五首 其五 南宋 · 朱熹
七言绝句 押侵韵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
忆昔殊方久滞淫,年深(考异:一作来)归路始骎骎。
傍人欲(考异:一作若)问箪瓢乐,理义谁知悦我心。
伯谏和诗云邪色哇声方漫漫(朝鲜本考异:恐漫淫。伯谏似用先生前韵)是中正气愈骎骎予谓此乃圣人从心之妙三叹成诗重以问彼二首 其一 南宋 · 朱熹
七言绝句 押庚韵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
任从耳畔妍声过,特地胸中顺气萌。
个里讵容思勉得,羡君一跃了平生。
伯谏和诗云邪色哇声方漫漫(朝鲜本考异:恐漫淫。伯谏似用先生前韵)是中正气愈骎骎予谓此乃圣人从心之妙三叹成诗重以问彼二首 其二 南宋 · 朱熹
七言绝句 押侵韵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
阙里当年语从心,至今踪迹尚难寻。
况君直至(四库本作真到)无心处,肯向人前话浅深。
答张敬夫书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四六九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二五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戎政典卷二三四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
垂喻曲折,必已一一陈之,君相之意果如何?今当有一定之论矣。伏蒙不鄙,令诵所闻,以裨万一。此见临事而惧之意。推是心也,何往不济?然此盖非常之举,废兴存亡,所系不细。在明者尚不敢轻,况愚昧荒迷之馀,其何敢轻易发口耶?大抵来教纲领极正当,条目亦详备,虽竭愚虑,亦不能出是矣。顾其间有所未尽,计非有所不及,恐以为无事于言而不言耳。请试陈之。夫《春秋》之法,君弑贼不讨,则不书葬者,正以复雠之大义为重,而掩葬之常礼为轻,以示万世臣子,遭此非常之变,则必能讨贼复雠,然后为有以葬其君亲者。不则虽棺椁衣衾极于隆厚,实与委之于壑,为狐狸所食、蝇蚋所嘬无异。其义可谓深切著明矣。而前日议者乃引此以开祈请之端,何其与《春秋》之义背驰之甚耶!又况祖宗陵寝、钦庙梓宫往者屡经变故,传闻之说,有臣子所不忍言者,此其存亡,固不可料矣。万一狡虏出于汉斩张耳之谋以误我,不知何以验之,何以处之?熹昨日道间见友人李宗思,相语及此。李云,此决无可问。为臣子者但当思其所以不可问之痛,沫血饮泣,益尽死于复雠,是乃所以为忠孝耳。此语极当。若朝廷果以此义存心,发为号令,则虽瘖聋跛躄之人,亦且增百倍之气矣,何患怨之不报,耻之不雪,中原之不得,陵庙梓宫之不复,而为是纰缪倒置,有损无益之举哉?不知曾为上论此意,请罢祈请之行否?此今日正名举义之端,不可不审。万一果有如前所陈张耳之说,却无收杀。若前日之言未尽此意,当更论之,此不可放过也。其他则所论尽之,但所谓德者当如何而脩,所谓人才者当如何而辨,所谓政事者当如何而立,此须一一有实下功夫处(愚谓以诚实恭畏存心,而远邪佞,亲忠直,讲经训以明义理为之辅。凡廷臣之狡险逢迎、软熟趋和者,以渐去之。凡中外以欺罔刻剥生事受宠者,一切废斥。而政令之出,必本于中书,使近习小人无得假托以紊政体,此最事之大者。)。又须审度彼己,较时量力,定为几年之规。若孟子大国五年,小国七年之说,其间施设次第,亦当一一子细画为科条,要使上心晓然开悟,知如此必可以成功,而不如此必至于取祸,决然不为小人邪说所乱,不为小利近功所移,然后可以向前担当,鞠躬尽力,上成圣主有为之志,下究先正忠义之传。如其不然,则计虑不定,中道变移,不惟不能成功,正恐民心内摇,仇敌外侮,其成败祸福,又非坐而待亡之比。家族不足惜,柰宗社何?此尤当审处,不可容易承当,后将有悔而不及者。愿更加十思,不可以入而后量也。抑又有所献:熹幸从游之久,窃覸所存大抵庄重沉密气象有所未足,以故所发多暴露而少含蓄,此殆涵养本原之功未至而然。以此虑事,吾恐视听之不能审而思虑之不能详也(近年见所为文,多无节奏条理,又多语学者以所未到之理,此皆是病。理无大小,小者如此,则大者可知矣。又丐免丁绢,期反牛羊之说,喧播远近,尤非小失,不可不戒。)。愿深察此言,朝夕点检,绝其萌芽,勿使能立,则志定虑精,上下信服,其于有为,事半而功倍矣(事之有失,人以为言,固当即改,然亦更须子细审其本末,然后从之为善。向见举措之间多有一人言而为之,复以一人言而罢之者,亦太轻易矣。从之轻,则守之不固必矣。)。慕仰深切,不胜区区过计之忧,敢以为献,想不罪其僭易也。虞公能深相敬信否?颇闻尚有湖海之气,此非廊庙所宜。愿从容深警切之,使知为克己之学,以去其骄吝之私,更进用诚实沈静之人,以自辅其所不足,乃可以当大任而成大功。不然,锐于趋事而昧于自知,吾恐其颠踬之速也。熹向得汪丈书,道虞公见问之意。时已遭大祸,不敢越礼言谢。今愿因左右效此区区,庶几不为虚辱公之问者。伯恭于此何为尚有所疑?熹尝以为内修外攘,譬如直内方外,不直内而求外之方固不可,然亦未有今日直内而明日方外之理。须知自治之心不可一日忘,而复雠之义不可一日缓,乃可与语今世之务矣。
答敬夫孟子说疑义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四八三
《告子》篇论性数章。
按此解之体,不为章解句释,气象高远。然全不略说文义,便以己意立论,又或别用外字体贴,而无脉络连缀,使不晓者展转迷惑,粗晓者一向支离。如此数章论性,其病尤甚。盖本文不过数语,而所解者文过数倍;本文只谓之性,而解中谓之太极,凡此之类,将使学者不暇求经,而先坐困于吾说,非先贤谈经之体也。且如《易传》已为太详,然必先释字义,次释文义,然后推本而索言之。其浅深近远,详密有序,不如是之匆遽而繁杂也。大抵解经但可略释文义名物,而使学者自求之,乃为有益耳。
夜气不足以存(解云:「夜气之所息能有几,安可得而存乎?」)。
按此句之义,非谓夜气之不存也。凡言存亡者,皆指心而言耳,观上下文可见(云「仁义之心」,又云「放其良心」,又云「操则存,舍则亡,惟心之谓与」,正有「存亡」二字,意尤明白。)。盖人皆有是良心而放之矣,至于日夜之所息,而平旦之好恶与人相近者,则其夜气所存之良心也。及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,则此心又不可见。若梏亡反覆而不已,则虽有日夜之所息者,亦至微薄而不足以存其仁义之良心矣,非谓夜气有存亡也。若以气言,则此章文意首尾衡决,殊无血脉意味矣。程子亦曰「夜气之所存者,良知良能也」,意盖如此。然旧看《孟子》未晓此意,亦只草草看过也。
大体小体。
此章之解意未明而说太漫,盖唯其意之未明,是以其说不得而不漫也。按本文「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,心之官则思」,此两节方是分别小体之不可从而大体之当从之意(解云:「从其大体,心之官也。从其小体,耳目之官也。」只此便多却「从其」四字矣。)。下文始结之云:「此二者皆天之所以与我者,但当先立乎其大者,则小者不能夺耳(此章内「先立乎其大者」一句方是说用力处,而此句内「立」字尤为要切。)」。据今所解,全不曾提掇著「立」字,而只以思为主。心不立而徒思,吾未见其可也。于是又有君子徇理,小人徇欲之说,又有思非汎而无统之说,又有事事物物皆有所以然之说,虽有心得其宰之云,然乃在于动而从理之后。此由不明《孟子》之本意,是以其说虽漫而愈支离也。七八年前,见徐吉卿说曾问焦某先生为学之要,焦云:「先立乎其大者」。是时熹说此章正如此解之支离,闻之惘然,不解其语。今而思之,乃知焦公之学,于躬行上有得力处。
反身而诚(解云:「反身而至于诚,则心与理一」云云。)。
按此解语意极高,然只是赞咏之语,施之于经,则无发明之助;施之于己,则无体验之功。窃恐当如张子之说,以「行无不慊于心」解之,乃有落著。兼「乐莫大焉」,便是「仰不愧,俯不怍」之意,尤悫实有味也。若只悬空说过,便与禅家无以异矣。
所过者化,所存者神(解中引程子、张子之说,合而为一。)。
按此程子、张子之说自不同,不可合为一说。程子云:「所过者化,是身所经历处;所存者神,所存主处便神(是言凡所经过处人皆化之,而心所存主处,便有鼓舞风动之意,不待其居之久而后见其效也。「经历」及「便」字尤见其意。又引「绥来动和」及《易传》《革》卦所引用,亦可见也。)」。今以《孟子》上下文意求之,恐当从程子为是。张子说虽精微,然恐非本文之意也。
君子不谓命也。
此一章前一节文意分明,然其指意似亦止为不得其欲者而发。后一节古今说者未有定论,今读此解,说「智之于贤者」、「圣人之于天道」两句极为有功,但上三句却似未稳。盖但云出于自然,则只似言性,而非所以语命矣。顷见陈傅良作此论,意正如此,方以为疑,不知其出于此。岂尝以是告之耶?熹窃谓此三句只合依程子说为禀有厚薄,亦与下两句相通。盖圣与贤则其禀之厚,而君子所自以为禀之薄而不及者也。然则此一节亦专为禀之薄而发。
可欲之谓善,有诸己之谓信。
窃详所解,熹旧说亦然。自今观之,恐过高而非本意也。盖此六位为六等人尔,今为是说,则所谓善者,乃指其理而非目其人之言矣,与后五位文意不同。又旧说「信」为「自信」之意,今按此六位皆它人指而名之之辞,然则亦不得为「自信」之「信」矣。近看此两句意思似稍稳当,盖善者人之所同欲,恶者人之所同恶。人之为人,有可欲而无可恶,则可谓之善人矣。然此特天资之善耳,不知善之为善,则守之不固,有时而失之。惟知其所以为善而固守之,然后能实有诸己而不失,乃可谓之信人也(张子曰:「可欲之谓善,志仁则无恶也。诚善于心之谓信。」正是此意。)。不审高明以为如何(此说「信」字未是,后别有说。)?
前书所示《孟子》数义皆善,但「条理」字恐不必如此说。盖此两字不能该得许多意思也。「始条理」、「终条理」,犹曰「智之事」、「圣之事」云尔。「条理」字不须深说,但「金玉」二字却须就「始终」字上说得有来历乃佳耳。《易》之说固知未合,亦尝拜禀,姑置之,以俟徐考矣。大抵平日说得习熟,乍闻此说,自是信不及。但虚心而微玩之,久当释然耳。若稍作意主张求索,便为旧说所蔽矣。此书近亦未暇卒业,却看得《周礼》《仪礼》一过,注疏见成,却觉不甚费力也。亦尝为人作得数篇记文,随事颇有发明,卒未有人写得。俟送碑人回,附呈求教也。心气未和,每加镌治,竟不能悛。中间尝觉求理太多而涵泳之功少,故日常匆迫而不暇于省察,遂欲尽罢生面功夫,且读旧所习熟者而加涵养之力,竟复汩没,又不能遂。大抵气质动扰处多难收歛也。且如近读二《礼》,亦是无事生事也。蕲州文字亦尝见之,初意其说止是不喜人辟佛而恶人之溺于佛者。既而考之,其间大有包藏,遂为出数百言以晓之,只欲俟伯谏归而示之,未欲广其书也。近年士子稍稍知向学,而怪妄之说亦复蜂起,其立志不高,见理不彻者,皆为所引取,甚可虑也。间尝与佛者语,记其说,亦成数篇,后便并附呈次。昨夕因看《大学》旧说,见「人之所亲爱而辟焉」处,依古注读作「譬」字,恐于下文意思不属。据此「辟」字只合读作「僻」字,盖此言常人于其好恶之私常有所偏而失其正,故无以察乎好恶之公。而施于家者又溺于情爱之间,亦所以多失其道理而不能整齐也。如此读之,文理极顺,又与上章文势正相似。且此篇惟有此五「辟」字,卒章有「辟则为天下僇」,「辟」字亦读为「僻」,足以相明。但「畏敬」两字初尚疑之,细看只为人所慑惮,如见季子位高金多之比云尔。此说尤生,不知尊意以为如何?然此非索而获之,偶读而意思及此耳。近年静中看得文义似此处极多,但不敢一向寻求,而于受用得力处则亦未有意思耳。
按: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一。又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经籍典卷二八九、学行典卷九三。
答范伯崇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○九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九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学行典卷四
须送行语,哀苦中不复能为文。然观伯谏之言,已是药石,但更须求所以立其本耳。日用之间以庄敬为主,凡事自立章程,鞭约近里,勿令心志流漫,其刚大之本乎。由此益加穷理之功,以圣贤之言为必可信,以古人之事为必可行,则世俗小小利害不能为吾累矣。当官廉谨,是吾辈本分事,不待多说。然微细处亦须照管,不可忽略,因循怠堕。吕氏《童蒙训》下卷数条,防闲之道甚至,皆可佩服。自治既不苟,更能事上以礼,接物以诚,临民以宽,御吏以法,而簿书期会之间亦无所不用其敬焉,则庶乎其少过矣。暇日勿废温习,少饮酒,择交游。子澄相去不远,真直谅多闻之益。果能受其实攻而不惮改焉,则彼亦将不惮启告之烦矣。区区所以相告者不过如此,恐临别匆匆,不能尽举,预以拜闻,惟所材择。
答范伯崇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一○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三九
伯谏前日过此,季通亦来会,相与剧论儒佛之异。因问伯谏:「『天命之谓性』,此句为实邪,为空邪」?渠以为实。熹云:「如此则作空见者误矣。且今欲穷实理,亦何赖于前日之空见哉」?又为季通指近事譬喻,渠遂释然,似肯放下旧学。若自此不为异议所移,则吾道又得此人,其资禀志尚过人数等,真有望矣。
答李伯谏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二○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三、《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》卷二八九
诲谕勤勤,深荷不鄙。然人之为学,各有所见,岂能必于尽同?亦各信其所信而勉焉耳。今高明所造日深日远,而愚蒙底滞,不能变其初心,窃意必无可合之理。来书乃欲曲加镌诲,期之异日,虽荷眷旧之私,然恐亦徒为竞辨而无补于进修之实也。谨此少谢厚意之辱,伏幸裁照。
答吴公济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二○ 创作地点: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
来书云,儒释之道,本同末异。熹谓本同则末必不异,末异则本必不同。正如二木是一种之根,无缘却生两种之实。
来书云,夫子专言人事生理,而佛氏则兼人鬼生死而言之。熹按伯谏书中亦有此意,已于答伯谏书中论之矣。他日取观,可见鄙意。抑又有说焉,不知生死人鬼为一乎?为二乎?若以为一,则专言人事生理者,其于死与鬼神固已兼之矣,不待兼之而后兼也。若须别作一头项穷究晓会,则是始终幽明却有间隔。似此见处,窃恐未安。
来书云,夫子罕言之者,正谓民不可使知,恐闻之而生惑。熹谓圣人于死生鬼神虽不切切言之,然于六经之言,格物诚意之方,天道性命之说,以至文为制度之间,名器事物之小,莫非示人以始终幽明之理,盖已无所不备。若于此讲究分明而心得之,则仰观俯察,洞然其无所疑矣,岂闻之而反有所惑耶?但人自不学,故圣人不能使之必知耳,非有所秘而不言也。今乃反谓圣人秘而不言,宜其惑于异说而不知所止也。
来书云,贤士大夫因佛学见性,然后知夫子果有不传之妙。《论语》之书,非口耳可传授。熹谓《论语》固非口耳所可传授,然其间自有下工夫处,不待学佛而后知也。学佛而后知,则所谓《论语》者,乃佛氏之《论语》,而非孔氏之《论语》矣(正如用琵琶、𥱧筝、方响、觱栗奏雅乐,节拍虽同而音韵乖矣。)。
来书云,因《语》《孟》见理,然后知佛氏事理俱无碍之说。熹按上文言因佛学见性,此言因《语》《孟》见理,理与性同乎?异乎?幸剖析言之,以晓未悟。但恐真见《语》《孟》所言之理,则释氏事理无碍之间所碍多矣。
来书云,幽明之故,死生之说,昼夜之道,初无二理。明之于幽,生之于死,犹昼之于夜也。鬼神之情状见乎幽者为不可诬,则轮回因果之说有不可非者。谓上智不在此域可也,谓必无是理不可也。熹窃谓幽明、死生、昼夜固无二理,然须是明于大本而究其所自来,然后知其实无二也。不然,则所谓无二者,恐不免于弥缝牵合而反为有二矣。鬼神者,造化之迹(伊川语。),乃二气之良能也(横渠语。),不但见乎幽而已。以为专见乎幽,此似未识鬼神之为何物,所以溺于轮回因果之说也(幽则有鬼神者,对礼乐而言之。)。大抵未尝熟究圣人六经之旨,而遽欲以所得于外学者笼罩臆度言之,此所以多言而愈不合也。至又谓不可谓无此理,特上智不在此域,此尤害理。盖不知此理是合有耶?合无耶?以为不可谓必无是理,则是合有也。合有则盈天地之间皆是此理,无空阙处。而上智之人独不与焉,不知又向甚处安身立命?若是合无,则凡此所谓不可无之理,乃众生之妄见,而非真谛也。此其与圣人之心大相远矣。而曰圣人无两心,吾不信也。
按: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三。又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神异典卷四、学行典卷一○一。
答林择之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二○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三、《考亭渊源录》卷一七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学行典卷九七
此有李伯谏,往时溺于禅学,近忽微知其非。昨来此留数日,蔡季通亦来会,剧论不置,遂肯舍去旧习。此亦殊不易,盖其人资禀本佳,诚心欲为为己之学。虽一边陷溺,而每事讲究,求合义理,以故稍悟天命之性非空虚之物。然初犹恋著旧见,谓不相妨。今则已脱然矣,可尚可尚!仲尼焉学、体物而不可遗、春王正月、(《胡传》之说如何?)谷神不死,此数义近皆来问者,幸各以数语明之。《遗书》论天地之中数段,亦告为求其旨见喻,更以《周礼》、《唐》《天文志》系之为佳。
答李伯谏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一九
详观所论,大抵以释氏为主,而于吾儒之说,近于释者取之,近于释者,在孔孟则多方迁就,以曲求其合;在伊洛则无所忌惮而直斥其非。夫直斥其非者,固未识其旨而然;所取所合,亦窃取其似是而非者耳。故语意之间,不免走作。不得于言,而求诸心,则从初读孔孟伊洛文字,止是资举业(此来书之语。),固无缘得其指归,所以敢谓圣学止于如此。至于后来学佛,乃是怕生死(此亦来书中之语。)而力究之,故陷溺深。从始至末,皆是利心,所谓差之毫釐者,其在兹乎。然敢诋伊洛而不敢非孔孟者,直以举世尊之而吾又身为儒者,故不敢耳,岂真知孔孟之可信而信之哉?是犹不敢显然背畔,而毁冠裂冕、拔本塞源之心已窃发矣。学者岂可使有此心萌于胸中哉!
来书云,于程氏虽未能望其堂奥,而已窥其藩篱矣。熹窃谓圣人道在六经,若日星之明。程氏之说,见于其书者亦详矣。然若只将印行册子从头揭过,略晓文义,便为得之,则当时门人弟子亦非全然钝根,无转智之人,岂不能如此领会?而孔门弟子之从其师,厄穷饥饿,终其身而不敢去;程氏之门已仕者忘爵禄,未仕者忘饥寒(此游察院语。),此亦必有谓矣。试将圣学做禅样看,日有孜孜,竭力而进,窃恐更有事在,然后程氏藩篱可得而议也。
来书谓圣门以仁为要,而释氏亦言正觉,亦号能仁,又引程氏之说为證。熹窃谓程氏之说以释氏穷幽极微之论观之,似未肯以为极至之论。但老兄与儒者辨,不得不借其言为重耳。然儒者言仁之体则然,至语其用,则毫釐必察。故曰「仁之实,事亲是也」,又曰「孝弟也者,其为仁之本与」。此体用所以一源而显微所以无间也。释氏之云正觉、能仁者,其论则高矣,美矣,然其实其本果安在乎?
来书引天下归仁以證灭度众生之说,熹窃谓恐相似而不同。伊川先生曰:「克己复礼,则事事皆仁,故曰天下归仁」。试用此意思之,毫发不可差,差则入于异学矣。
来书云,夫子语仁以克己为要,佛氏论性以无心为宗,而以龟山「心不可无」之说为非。熹谓所谓己者,对物之称,乃是私认为己而就此起计较,生爱欲,故当克之。克之而自复于理,则仁矣。心乃本有之物,虚明纯一,贯彻感通,所以尽性体道,皆由于此。今以为妄而欲去之,又自知其不可而曰有真心存焉(此亦来书之语。),则又是有心矣。如此则无心之说何必全是,而不言无心之说何必全非乎?若以无心为是,则克己乃是有心,无心何以克己?若以克己为是,则请从事于斯而足矣,又何必克己于此而无心于彼,为此二本而枝其辞也?
来书云,轮回因果之说,造妖捏怪,以诳愚惑众,故达磨亦排斥之。熹窃谓轮回因果之说乃佛说也,今以佛为圣人而斥其言至于如此,则老兄非特叛孔子,又谤佛矣。岂非知其说之有所穷也而为是遁辞以自解免哉?抑亦不得已于儒者而姑为此计以缓其攻也?呜呼!吾未见圣人立说以诳愚惑众,而圣人之徒倒戈以伐其师也。孰谓本末殊归、首尾衡决如是而尚可以为道乎?
来书云,韩退之排佛而敬大颠,则亦未能真排佛也。熹谓退之称大颠颇聪明,识道理,能外形骸,以理自胜,不为事物侵乱而已。其与《原道》所称「以之为己则顺而祥,以之为人则爱而公,以之为天下国家则无所处而不当」者,果如何耶?
来书云,形有死生,真性常在。熹谓性无伪冒,不必言真;未尝不在,不必言在。盖所谓性,即天地所以生物之理,所谓「维天之命,于穆不已,大哉乾元,万物资始」者也,曷尝不在而岂有我之所能私乎?释氏所云真性,不知其与此同乎?否也?同乎此,则古人尽心以知性知天,其学固有所为,非欲其死而常在也。苟异乎此,而欲空妄心,见真性,惟恐其死而失之,非自私自利而何?是犹所谓廉贾五之,不可不谓之货殖也。伊川之论未易遽非,亦未易遽晓。他日于儒学见得一个规模,乃知其不我欺耳。
来书谓伊川先生所云内外不备者为不然,盖无有能直内而不能方外者,此论甚当。据此正是熹所疑处。若使释氏果能敬以直内,则便能义以方外,便须有父子,有君臣,三纲五常,阙一不可。今曰能直内矣,而其所以方外者果安在乎?又岂数者之外别有所谓义乎?以此而观伊川之语,可谓失之恕矣。然其意不然,特老兄未之察耳。所谓有直内者,亦谓其有心地一段工夫耳。但其用功却有不同处,故其发有差,他却全不管著,此所以无方外之一节也。固是有根株则必有枝叶,然五谷之根株则生五谷之枝叶华实而可食,稊稗之根株则生稊稗之枝叶华实而不可食,此则不同耳。参术以根株而愈疾,钩吻以根株而杀人,其所以杀人者,岂在根株之外而致其毒哉(来书云,不能于根株之外别致其巧也。)?故明道先生又云:「释氏惟务上达而无下学,然则其上达处岂有是也?元不相连属,但有间断,非道也」。此可以见内外不备之意矣。然来书之云,却是从儒向佛,故犹籍先生之言以为重。若真胡种族,则亦不肯招认此语矣。如何如何?
来书云,以理为障者,特欲去其私意小智。熹谓认私意小智作「理」字,正是不识「理」字。来书又谓上蔡云佛氏不肯就理者为非。熹谓若不识「理」字,则此亦未易以口舌争也。他日解此,乃知所言之可笑耳。
来书云,儒佛见处既无二理,其设教何异也?盖儒教本人事,释教本死生。本人事故缓于见性,本死生故急于见性。熹谓既谓之本,则此上无复有物矣。今既二本,不知所同者何事?而所谓儒本人事,缓见性者,亦殊无理。三圣作《易》,首曰:「乾,元亨利贞」。子思作《中庸》,首曰:「天命之谓性」。孔子言性与天道,而孟子道性善,此为本于人事乎?本于天道乎?缓于性乎?急于性乎(然著「急」字亦不得。)?俗儒正坐不知天理之大,故为异说所迷,反谓圣学知人事而不知死生,岂不误哉!圣贤教人尽心以知性,躬行以尽性,终始本末,自有次第,一皆本诸天理,缓也缓不得,急也急不得,直是尽性至命,方是极则;非如见性之说,一见之而遂已也。上蔡云:「释氏之论性,犹儒者之论心;释氏之论心,犹儒者之论意」,此语剖析极精。试思之,如何?
来书云,子贡之明达,性与天道犹不与闻。熹窃谓此正痴人前说梦之过也。来书又谓释氏本死生,悟者须彻底悟去,故祖师以来,由此得道者多。熹谓彻底悟去之人,不知本末内外是一,是二?二则道有二致,一则死生人事一以贯之,无所不了。不知《传灯录》中许多祖师,几人做得尧舜禹稷?几人做得文武周孔?须有徵验处。
来书云,特圣人以中道自任,不欲学者躐等。熹谓此正是王氏「高明处己,中庸处人」之说,龟山尝力诋之矣。须知所谓不欲学者躐等者,乃是天理本然,非是圣人安排教如此。譬诸草木,区以别矣。且如一茎小树,不道他无草木之性,然其长须有渐,是亦性也。所谓便欲当人立地成佛者,正如将小树来喷一口水,便要他立地干云蔽日,岂有是理(便欲当人立地成佛,亦是来书中语。)?设使有此幻术,亦不可谓之循理。此亦见自私自利之规模处。
来书云引《大易》生死之说、程氏语默、日月、洪炉之论。熹按此四者之说初无二致,来书许其三,排其一,不知何所折衷而云然?然则所许三说,恐未得其本意也。愚意以为不必更于此理会,且当按圣门下学工夫求之,久自上达。所谓未知生,焉知死也。
来书云,圣人体易,至于穷神知化、未之或知之妙。熹疑此语脉中有病。又云生死之际,必不如是之任灭也。熹谓「任灭」二字亦是释氏言之,圣人于死生固非任灭,亦初不见任灭之病(更以前段参之。)。
来书云,曹参、杨亿不学儒,不害为伟人。熹前书已奉答矣,而细思之,则老兄固云夫子之道乃万世仁义礼乐之主,今乃有不学儒而自知道者,则夫子何足为万世仁义礼乐之主也?且仁义礼乐果何物乎?又曹参、杨亿二人相拟,正自不伦。曹参在汉初功臣中人品尽粗疏,后来却能如此避正堂,舍盖公,治齐相汉,与民休息,亦非常人做得,其所见似亦尽高。所可惜者,未闻圣人之道而止于是耳。杨亿工于纤丽浮巧之文,已非知道者所为。然资禀清介,立朝献替略有可观。而释子特以为知道者,以其有「八角磨盘」之句耳。然既谓之知释氏之道,则于死生之际宜亦有过人者。而方丁谓之逐莱公也,以他事召亿至中书,亿乃恐惧至于便液俱下,面无人色。当此时也,八角磨盘果安在哉(事见苏黄门《龙川别志》第一卷之末。苏公非诋佛者,其言当不诬矣。)?然则此二人者虽皆未得为知道,然亿非参之伦也。子比而同之,过矣。盖老氏之学浅于佛,而其失亦浅。正如申韩之学浅于杨墨,而其害亦浅。因论二人,谩及之,亦不可不知也。
来书云,盐官讲义急于学者见道,便欲人立地成佛。熹于前段已论之矣。然其失亦不专在此,自是所见过中,无著实处。气象之间,盖亦可见。
来书所谓发明西洛诸公所未言者,即其过处也。尝闻之师曰:「二苏聪明过人,所说《语》《孟》尽有好处。盖天地间道理不过如此,有时便见得到,皆聪明之发也。但见到处却有病,若欲穷理,不可不论也」。「见到处却有病」,此语极有味。试一思之,不可以为平常而忽之也。
按: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三。又见《考亭渊源录》卷一七,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经籍典卷七八,学行典卷九八、一一九。
答李伯谏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二○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三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学行典卷四、八四、九八
承喻及从事心性之本以求变化气质之功之说,此意甚善。然愚意此理初无内外本末之间,凡日用间涵泳本原,酬酢事变,以至讲说辩论,考究寻绎,一动一静,无非存心养性、变化气质之实事。学者之病在于为人而不为己,故见得其间一种稍向外者,皆为外事。若实有为己之心,但于此显然处严立规程,力加持守,日就月将,不令退转,则便是孟子所谓深造以道者。盖其所谓深者,乃功夫积累之深;而所谓道者,则不外乎日用显然之事也。及其真积力久,内外如一,则心性之妙无不存,而气质之偏无不化矣。所谓自得之而居安资深也,岂离外而内,恶浅而深,舍学问思辩力行之实而别有从事心性之妙也哉?至于《易》之为书,因阴阳之变以形事物之理,大小精粗无所不备,尤不可以是内非外、厌动求静之心读之。鄙意如此,故于来喻多所未安。窃恐向来学佛病根有未除者,故敢以告。然恐亦未必尽当于理,惟高明择之。
与方伯谟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二三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四、《蔡氏九儒书》卷二、《宋元学案补遗》卷六九
昨承远访,愧感良深。别去惘惘,人还奉告,闻比日侍履佳胜为幸。熹悲悴如昨,无可言。甚感爱念宽勉之意,然触事伤怀,亦未能遽平也。匕箸衣被并领。季通屡得书,殊未有定论,然亦未闻其西去之期,不知果如何尔。录示九江文字甚发人意,大体只须如此,得失已自可见。但恐未足以尽其情伪曲折之变,彼或以吾曹为真可欺耳。然世间自当有明眼人,此亦初不足辨也。得伯恭书云,到会稽见伯谏守其所闻,牢不可破。自信之笃如此,亦良可尚耳。常德二书烦达之,想日相聚,所讲论当益有绪,因便示一二为幸。因孙巨源见过附此,草草。襄事之后,能一来顾,慰此幽郁否乎?常德之官后,别有学徒相从否?因便早及之为望。
答方伯谟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二三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四
昨附俞尉及崇化两书,不知皆达否?得兼善报云,所要文字已发去,想亦已到久矣。前书托禀令舅,向日所浼《敬箴》更求注字(「乾道癸巳二月甲子,新安朱熹作,建安吕□□书。」),后书欲「甲子」下增一「朔」字,不知已为写否?如已写下,即于空处别写此字不妨,不必易纸也。六先生象内去,并烦求挥翰。但不知前日所呈本子曾经参订否?今别录去,内略有改更处。又叔京疑《伊川赞》后四句不相应,本意谓伊川之言平易深远,人所难识耳,不知叔京之意如何?渠又疑《横渠赞》中「逃」字,据行状云「于是尽弃旧学淳如也」,即是旧时尝有杂学,下此字似亦不妨。更禀令舅看如何。若无可疑,即乞为书,付此便回(并所恳《敬箴》。)。此赞就画象上写一本(须依今写去本,首尾向背盖随面所向也。),就此界纸上写一本(首尾亦依写去本。此本伯谏欲刻石,如纸不好,界不匀,即烦为易之。)。如叔京之说当改或别有可疑处,即且留此画于彼,人回喻及,俟却报去也。《敬箴》「大本乃立」一句,「乃」字不知旧作甚字?恐旧本不同,即改作「乃」字为佳。数以鄙语尘溷妙笔,何愧如之!数日偶无事,了得数篇文字,未有人写得去,俟后便也。向跋胡公帖,烦录一本,并跋语付此人回。或有讲论,亦可付此便,此便甚的也。
答蔡季通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二二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四、《蔡氏九儒书》卷二
还家半月,节中哀痛不自胜。两儿久欲遣去,因循至今。今熹亦欲过寒泉矣,谨令诣左右。告便令入学,勿令游嬉废业子幸。大儿不免令读时文,然观近年一种浅切文字殊不佳,须寻得数十年前文字宽舒有议论者与看为佳。虽不入时,无可奈何。要之将来若能入场屋,得失又须有命,决不专在趋时也。向借得子勉旧本《书义》,皆今人所不读者,其间尽有佳作。又记向年曾略看《论粹》前后集,其间亦多好论。然当时犹以为俚俗而不观,安知今日乃作此曲拍乎?可叹!此儿读《左传》向毕,经书要处更令温绎为佳(如《礼记》令拣篇读。)。韩、欧、曾、苏之文滂沛明白者,拣数十篇,令写出,反复成诵尤善。庄、荀之属皆未读,可更与兼善斟酌,度其缓急而授之也。此儿作文更无向背往来之势,自首至尾,一样数段,更看不得,可怪。望与镌之。小者尤难说,然只作小诗无益,更量其材而诱之为幸。近来觉得稍胜往年,不知竟能少进否,可虑!钱物已令携去一千足,米俟到后山遣致。或彼价廉,即寄钱去,烦为籴也。
数日在家看得《孟子》两篇,今日读《滕文公》篇,观其答景春之问,直是痛快,三复令人胸中浩然,如濯江汉而暴秋阳也。胡文定一书答朱子发,举《南泉新猫话》者,集中有之否?看此等处直是好著眼目也。
所论始终条理甚精密矣,引康节志文尤当。儿宽未必是引《孟子》,恐是古来乐家自有此语而因用之耳。盖前汉人多不甚说《孟子》也。此亦无紧要,但前日说中亦不曾如此说,又其文太冗,须更刊定趋约乃佳耳。持养之功,想日有味,要之以久,则克伐怨欲之私自当退听矣。钦夫、伯恭、晦叔得书,纳去一观,却付此便回。钦夫书勿以示人也。伯恭竟未脱然,前日答书,不免又极论。「持养钦庄」,实有愧于其语,然不敢私其身之意,当有能识之者。所答书无暇写去,大概是此意,可见也。择之亦得书,中有数条,今再以往。数书之说,得暇试为一一论之,相见日面讲也。伯谏前日过宿其家,来书示之,渠甚叹服精进。但公济孤立甚可念,恨无力能挽回耳。
道间思「久假」之说,欲下语云:「五伯假之而至于功施当时,名显后世,则是久假而不归矣,人亦安能知其本非真有哉?孟子之言,盖疾矫伪之乱真,伤时人之易惑,而非与五伯之辞也」。烦为呈似元礼、可大二兄,商量看如何。今日因思此义,偶得一法,大抵思索义理到纷乱窒塞处,须是一切扫去,放教胸中空荡荡地了,却举起一看,便自觉得有下落处。此说向见李先生曾说来,今日方真实验得如此,非虚语也。
《纲目》数日曾看得否?《高纪》中数诏极佳,如《立口赋法》及《求贤诏》皆合入,更烦推此类添入。有看了册,旋付此童来,幸甚!《易学辨惑》及邵氏《辨诬》暂借,皆可付此人,便欲用也。
别又旬日,已剧驰情。奉告,承即日秋暑,侍履吉庆,寿堂眷集一一佳胜,为慰。前日之叹,盖见近日朋友谈说纷然而躬行不力,以至言谈举止之间犹未有以异于众人,是以忧之。承问之及,岂亦致疑于此耶?古《易》纳上,坊中更有王日休所刊,求之未获。可访问考订,孰为得失也。鄙意与伯谏深欲季通一来,稍霁便望命驾。有合商量事甚多,非书札所能辨也。《通鉴》签贴甚精密,乍到此,未暇子细,并俟相见面论。拨冗作书,遣此人归,不及详悉。千万早来为佳。
兼善远访,无以堪其意,愧惕不自胜。然捐其旧学之非,非季通深排痛抵之力,亦不能办。朋友正当如此。衰懒不振,负愧多矣。渠不肯少留,未及子细,亦恨贤者不在此共评订耳。熹向所论中和等说,近细思之,病败不少。理固未易穷,然昏愦如此,殊可惧。安得即面言之?伫俟来音,旦夕别遣人奉候。
《启蒙》近又推得初揲之馀不五则九,其数皆奇,而其为数之实五三而九一之,应围三径一之数。第二三揲之馀不四则八,其数皆偶,而其为数之实四、八皆二,亦应围四用半之数。是三揲之次,亦已自有奇偶之分。若第二三揲不挂,则不复有此差别矣。如何?《星经》紫垣固所当先,太微、天市乃在二十八舍之中,若列于前,不知如何指其所在?恐当云在紫垣之旁某星至某星之外,起某宿几度,尽某宿几度。又记其帝坐处须云在某宿几度,距紫垣几度,赤道几度,距垣四面各几度,与垣外某星相直,及记其昏见,及昏旦夜半当中之星。其垣四面之星,亦须注与垣外某星相直,乃可易晓。不知盛意如何也?《参同》二册、钟乳一两纳上。《考异》熹安能决其是非?但恐文义音读间有可商量处耳。
钟律之篇大概原于盛编,而其先后不同。盖但用古书本语或注疏,而以己意附其下方,甚简约而极周尽,学乐者一览可得梗概。其他推说之汎滥,旁證之异同,不尽载也。当俟归日面呈,决求订正耳。《星经》可付三哥毕其事否?甚愿早见之也。近校得《步天歌》颇不错,其说虽浅而词甚俚,然亦初学之阶梯也。但恨难得人说话,非惟不能有助,亦自不晓人意,令人郁郁,无分付处。想亦不能无此叹也。
答蔡季通 南宋 · 朱熹
出处:全宋文卷五五二二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四四、《群书考索》续集卷二、《蔡氏九儒书》卷二、道光《永州府志》卷九
中间到宅上,闻是日得子,深为赞喜。衰钝之踪素不利市,自年三十馀时,每到人家,辄令人生女,如是凡五七处。今年乃值庆门得男,则又似渐有倾否亨屯之象。既以奉庆,又窃自贺,但恨其已晚耳。夏口武昌一带形势既闻命矣,涉重湖、窥衡湘、历襄汉、下吴会,方羊而归,所得当益富。屈指计归程,冀得倾竦以听剧谈也。律准前日一哥来此,已刻字调弦而去。但中弦须得律管,然后可定。然则此器亦是乐家第二义也。阁记固难遽办,又适此数日脚气虽轻而未愈,今旦右臂下自爪掌以上连肩背无处不痛,寒热大作,其势非更数日,卒未能定。不知许教既满,彼中代者为谁?或同官中别有可托以竟此事者为谁?亦已作书报之,及与元善说,俟此间病愈,一面捻合成,当寻的便寄薛卿处与之,当无不达也。今年病虽不重,而气体极衰,至于昨日,遂至无力说话。朋友远来相守,又不欲甚孤其意,勉强应接,常虑相见之日不复更能长久。季通倦游,亦望早归,相与切磋,以尽馀年,寔所愿望。
《启蒙》修了未?早欲得之。《通书》《皇极例》等说不知已下手否?如未,幸早为之。乍归窘甚,爨无欲清之人,只欲得贤者一来,会语数日为幸。切不必多与人同,虚费又难语也。可以他意却之,不必露此。千万千万!
所苦且喜向安,亦宜更加将护也。许见访甚幸,但亦自欲一到寒泉。未能预定日子,恐或涂中相失也。此行见上,褒予甚至,言虽狂妄,亦无忤色,意谓可以少效尺寸。而事之不可料者,乃发于《先天》《订顽》之间,是可笑也。已专人自劾,及尽还江右迓兵矣。此等小小怪谬议论如猬毛而起,更不可开口,奈何?始者信书太过而阅人不广,不谓万物之灵者乃如此不灵也,奈何?更五七日,当有后命,未知如何也。元善说欲下州郡月致笔札之费,然此事亦当审处,恐此事面生,后或有悔也。
伯谏来此已两三日,初欲来日归,因与商量,约左右一来相聚。今专遣此人相挽,渠亦遣人归戒徒御,少缓一两日来矣。千万即命驾。其所论极不争多,孤城悉拔,合军并力,一鼓可克也。
中间报去,欲改文王八卦邵子说应天时、应地方说下注脚,今覆检之,不得其说。恐前说有误,却错改却印本。烦令一哥检出录示,幸甚。细详此图,若以卦画言之,则《震》以一阳居下,《兑》以一阴居上而相对。《坎》以一阳居中,《离》以一阴居中,故相对。《巽》以一阴居下,《艮》以一阳居上,故相对。《乾》纯阳,《坤》纯阴,故相对。此亦是一说。但不知何故四隅之卦却如此相对耳。此图是说不得也。闻有在陈之厄,不能有以相周,为之叹息而已。《律说》少有碍处,便不可笔之于书,此意甚善。不惟此一事而已,它事亦何莫不然也。但员径亦须更子细,如引《汉志》,由此之义起十二律之周径,恐未免有牵强处也。嘉量积处数之前,合定方深围径之数以相参验。《證辨》首章可早修定,寄来商量。此处无头,难下语也。四象之数,前日间推只自三画未成之时已具此数,盖太阳居一而含九,少阴居二而含八,少阳居三而含七,太阴居四而含六,不待揲蓍而后有也。揲蓍归奇之数,乃是揍着此数,过揲之数又是揍着归奇之数耳。近见论者专以过揲之数断七、八、九、六之说,至于归奇之数,尚不能明,况能及此乎?尝为之说曰:「四象之画,六、七、八、九之祖也。四象之次,六、七、八、九之父也。归奇者,其子也。过揲者,其孙也」。此论似不可易。又曰:「象之次自十倒数,画六而得太阴之四,以上皆然。又屈五指而计之,一与九同,二与八同,三与七同,四与六同」。此亦自然不言之妙,直是可笑,不由人安排也。不知明者以为如何?《启蒙》所疑当得面扣,然得先批示大略尤佳。归奇已具卦象,固平日所常论,但亦其中一小支节耳。盖其多寡不均,无所发明于蓍卦之说,正自不足深论也。如何如何?《律说》幸早改定,过彼即借看。或能相伴入城,途中得款曲商订尤幸也。
《中庸序》云:「若吾夫子,则虽不得其位」,昨看此间写本脱一「吾」字,烦一哥为看,如少,即添之。此虽不系义理,然亦觉少不得也。「费隐」之说,今日终日安排,终不能定。盖察乎天地终是说做「隐」字不得(百种计较,更说不来。),且是所说「不知」、「不能」、「有憾」等句虚无恍惚,如捕风系影,圣人平日之言恐无是也(与「未之或知」、「不可能也」不同。)。不审看得如何?幸详以见喻也。
仁义之说固如来喻,但于《说卦》六画中安排,则仁刚义柔,不可易矣。仁柔义刚,又别是一说,不相参杂也。程先生谓天地间无截然为阴为阳之理,然其升降生杀之大分不可无也,正是此意。而袁于此等处都瞢然不晓,所以难说话也。修身齐家固当警省,至于有无之虑,姑直任之,不必切切介意。若此等处更放不下,即脩行转无力矣。区区于此可忧者大于老兄,然亦只得随事驱遣,瞑目之后,一切任之,亦不复属自己界分矣。《中庸》《诗传》幸速脩改示及。《中庸》更有数处,今并录呈,幸即付之也。
西山之约,一何拒客之深耶?俟武夷归,别当奉扣。然临风引领,似已闻《采薇》之歌矣。归来又得伯恭书云:「学者须是专心致志,绝利一源,凝聚渟滀,方始收拾得上」。此论甚当,不敢不以告也。吴曾文字已领,亦甚不易。但《无斁》三篇似不甚条畅耳。数日临睡读《史记》一两卷,沈着痛快,真不可及。不知永嘉诸人尊信此书,而道得言语却不相似是何故也。岂善学柳下惠者固如是耶?元吉尚未行,何耶?渠来此未尝不忠告之。但渠自不耐烦而愤然诀去,岂长者之绝子乎?季通似亦不须枉费心力。宋元宪公牢笼之事,吾所不能,而圣人亦已固有显比之训矣。若必人人赠言以悦之,岂不劳哉!
公济、伯谏得书否?某归涂过伯谏,见收公济书,大段手忙脚乱也。《大学》诚意之说已再观之,果如所论。想他书似此处多,须一一整顿也。明道遗文纳去一本。